第一次特大洪水警报是在开始下雨的四天前发出的。
这些警报的通知很紧迫，一封接着一封，被发送到德国和比利时各地政府官员的收件箱里。他们描述了一个令人担忧的场景：在一代人的时间里才可能经历一次的洪水，极度危险。
这些警报是欧洲洪水预警系统（EFAS）的科学家们发出的，他们看到的卫星云图显示，从7月13日星期二开始，莱茵河和默兹河流域将会遭受预计为期两天的特大规模降雨。
“我和我的同事看着它，‘哦，这看起来很糟糕，’”雷丁大学的水文学家Hannah Cloke说，EFAS系统是在她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
于是，EFAS向有关部门的官员们发出了警报信号。从星期六（7月10日）到星期三（7月14日），他们向当局发出了25次以上关于这两个流域的警告。EFAS后来表示，在这五天里，他们预测莱茵河的洪水规模将会“显著增加”。
到上周末为止，比利时东部和德国西部的大片地区，暴雨将道路变成了河流，淹没了房屋，并造成了200多人死亡。
洪水爆发一周后，当局对数百名失踪人员寻找的努力变成了对尸体的搜寻。
现在，幸存者和洪水领域的专家站了出来，要求了解紧急警报发出后至洪水到来之前的关键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想知道，在有清晰预警信号的情况下，为什么民众没有被疏散。在比利时的默兹河流域，他们质疑当地政府是否因为对上游大坝的管理而使情况变得更糟。
回答这些问题将会为未来如何应对欧洲新的气候现实提供经验教训。
虽然当地的调查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得出决定性的结论，但POLITICO对两国边境沿线地区的专家、官员和亲历者的采访暴露出，这两个欧洲国家在应对如此大规模、大面积的降雨时是多么的措手不及。
显而易见的是，本应将洪水预报的警告转化为对处于危险中的民众的指示的信息链出现了故障。尽管这一信息链断裂的确切位置尚不清楚，但总的来说，故障发生在专家的警报传递给受影响地区和地方当局之后。有人认为，或许是自满、决策失误和低估风险恶化了本已严峻的形势。
“这不是一个人或政府应该负责的，”位于Liège的大学的洪水专家Pierre Ozer说。Liège是比利时受影响最严重的城市之一。“这只是在出现问题的地方叠加了其他额外的因素。最后，它会变成你无法再应对的事情。”
EFAS系统被激活
一开始，这个系统似乎完全在按照预期运行。
尽管根据规则的要求，紧急系统警告在发出后30天内不会被公开。据知情人士透露，欧洲各国政府实施禁止公开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混乱”。但是，有关国家和地方当局有责任以准确的方式解释和传递警讯，以避免广泛的恐慌。
德国联邦运输部表示，在周末收到EFAS通知后，德国气象部门于7月12日周一早上6点向沿线发出了警告。
德国联邦民防和灾难援助办公室表示，从周二凌晨开始，他们通过媒体和NINA预警APP又发布了143条严重警告信息。
其中有16次是最高级别的“一级”，表示极度危险。
这些警告不仅通过APP 应用程序发出，还通过地方媒体、国家铁路运营商德国联邦铁路、公交车站等地方的数字信息电子板，甚至全国寻呼机服务而发出。
POLITICO获得了EFAS周一向比利时国家服务部门发出的其中一个警报。报告称，乌尔特河——在比利时讲法语的瓦隆尼亚地区Liège汇入默兹河的一条支流——从周二中午到周四午夜有发生特大洪水的危险。据估计，20年一次的洪水规模有49%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比利时和德国的天气预报员独立预测称，一些地方将有高达200毫米的暴雨。
尽管如此，负责协调救灾工作的Liège省政府似乎并没有开展广泛的公众宣传活动，没有在洪水来临之前向人们发出警告。
Sébastien Brunet是Liège大学的灾难管理专家，后来被调配协助协调救援工作。他说，应急服务部门的人告诉他，省政府只是把紧急警报当作“没有任何特定程度担忧的又一次警报”。
Liège省的一位发言人表示，他们不会回答具体的问题，因为现在仍然是“危机管理的时刻”。比利时其他有关当局也没有回复请求置评的电子邮件。
对比利时的警告
Liège上游的河谷中遍布着小镇和为供应饮用水、控制洪水而修建的大坝。
其中的Eupen湖蓄水量约为2500万立方米。但瓦伦尼亚水坝主管Fabian Docquier告诉当地报纸La Meuse，在经历了两个夏天的干旱后，当局对通过湖水引流来缓解大坝的压力持谨慎态度。
周一，暴雨即将来临的警告信号开始出现在Docquier。他说，到周二，情况“变得清楚了”。但瓦伦尼亚当局认为，大坝有足以应对所预测的降雨量的能力。
瓦伦尼亚副主席兼气候部长Philippe Henry告诉La Meuse，在接下来的48小时里，大坝又接收了1340万立方米降水，超过了Eupen湖正常容量的一半。到周三下午，大坝蓄满了水，此时，官员们开始担心大坝会坍塌。
“如果大坝突然崩塌，灾难将会更大，”瓦伦尼亚水坝主管Fabian Docquier说。
周三，当局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攸关决定。目前还不清楚是谁下达的命令，将水缓慢地释放到Vesdre河中。一开始是5立方米每秒，然后是10立方米，然后是15立方米。到晚上11点，水流达到每秒45立方米，这一流量足以在较短时间淹没大坝下面的城镇。
据一位看到发给当地政府电子邮件的人说，当天下午3点左右，Liège省省长Hervé Jamar的办公室发出命令，要求疏散Eupen、Limburg和Baelen镇河流沿岸的所有居民。
但水的释放跟不上降雨的速度。
瓦伦尼亚副主席兼气候部长Philippe Henry说，周三晚上11点后，所有倾倒进大坝的水都被灌入了Vesdre河。几小时后，大约凌晨3点，流入河中的水量达到了每秒150立方米的峰值——足以在16秒内填满一个奥林匹克游泳池。
POLITICO收到的一份无法证实的但似乎是一份来自 Baelen河畔小镇Corman奶酪工厂的安全报告称，周四凌晨2点30分，一名保安听到河上传来响声。报告中写道：“他只来得及启动汽车，迅速把车停在”更高的地方。
“一股水浪从 La Vesdre冲了过来，”这份报告说。然后在凌晨3点半：“第二波水浪袭来。由La Vesdre山谷周围的道路不可能再回到这家工厂的。因为雨还没停息。”
比利时联邦议会议员Malik Ben Achour说，当海浪袭击较大的Verviers镇时，已经是一场“海啸”。他说，他的姑妈看到两股海浪——第二次大约一米高——席卷了整个城镇，向她的房子扑来。
Malik Ben Achour说：“即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没有在这个城市造成这么大的混乱。”他补充说，幸存者现在想知道“海啸”是否可以避免。“在Vesdre山谷，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自然灾害。”
当地官员包括瓦伦尼亚副主席 Henry，对大坝管理存在错误的说法进行了反驳。他说，天气预报没有充分预测到预期的降雨量，当局如果从大坝释放过多的水，可能会造成洪水泛滥的不必要的风险。
瓦伦尼亚水坝主管Fabian Docquier告诉La Meuse：“淹没山谷的不是 Vesdre大坝的水，而是异常的降水。”
“他们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Liège大学的工程学教授Damien Ernst告诉POLITICO。他在脸书的一个帖子中补充说，不事先清空大坝的决定“导致了死亡和重大财产损失”。据报道，该地区由Engie能源公司运营的另外两座大坝已于本周早些时候排空。
但是，问题在于，为什么在大坝泄洪前只有少数几个社区被疏散？Ben Achour表示，他不知道Verviers和Pepinster下达了疏散命令，这两个地区是受影响最严重的地区。
Ben Achour说，当地警方向他证实，这两个城镇有14人死亡，这意味着比利时大约三分之一的死亡或失踪人口都在拉维斯德尔弹河下面的未疏散地区。
Vesdre河流入乌尔特河，乌尔特河与默兹河在Liège汇合。据报道，另有两人在Angleur河滨区丧生。该地区的几位居民说，在洪水到来之前，他们没有收到任何警告。周四，Liège的紧急服务电话达到了每小时900次的峰值。
政府确实发出了大约200万条短信，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太晚了。周四上午11点05分，Liège大学的另一位学者Guénaël Devillet收到了一条来自距布鲁塞尔一小时车程的国家危机中心的法语短信。短信称：“许多道路不便或危险——避免出行。”这不是问题。因为Guénaël Devillet停在车库前的车早已经被淹在水下了。
对德国的警告
与此同时，在边境80公里外的温泉小镇Bad Münstereifel，同样没有收到来自德国救灾机构的警告。
从周一早上德国交通部表示向地方当局发出警报到 Erwin Schmitz 的邻居告诉他他的车也被淹的那一刻，间隔了 61 个小时。
尽管本周的前几天，德国各地都在发送大量的电子信息，但当地人既没有收到警告，也没有注意到。 Erwin Schmitz说，地方当局“本应该驾车沿村警告，因为断电，收音机和电视机无法使用。”
冲击这个城镇的洪水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有两件事凑到了一起：首先，我们经历了一场为时持久的降雨事件，但随后暴风雨升级了。”奥芬巴赫市德国气象局的预报员Marcus Beyer说。
他说，几周前柏林附近的勃兰登堡地区也遭遇了类似的降雨，但其平坦的地形和沙质土壤决定着损失有限。
虽然 Beyer 的团队在暴风雨最终肆虐该国部分地区前一周首次意识到强降雨可能再次袭击德国 ——并且在 EFAS 发出警告的前几天 ——但他们无法确定确切的降水位置。
他说：“你不能确定当地哪个村庄会有多少降雨，只能说是更大的地区。”
在Bad Münstereifel的Iversheim地区，一对当地夫妇说，教堂的警报声直到周三晚上才开始响起，当时洪水已经开始泛滥很久了。
“有人在睡觉，或者可能只是没有把紧急事态当回事，”一名拒绝透露姓名的妇女说。
“可是这里没人知道，”她丈夫忍住眼泪补充道。“数百人处于生命危险中，”坐在屋顶上，等待救援。
Erwin Schmitz说：“这是严重的疏忽，必须对此事进行调查。”
虽然EFAS的早期预警被证明是准确的，但洪水的规模显然让本应采取行动的地方当局不知所措。
德国天气预报员Beyer说：“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看到这么多人死亡，真是令人沮丧。”
“力挽狂澜”
比利时危机管理专家Brunet表示，由于受到影响的地区面积巨大，应对工作非常复杂。
疏散几条街道可能都是一项困难的行动。他说，对于人口众多的区域，在危险的天气条件下，很容易制造混乱，增加生命损失的风险。但他也表示，就Liège而言，当局根本没有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他们没有做分析。”
“我只是非常失望，”帮助建立EFAS的水文学家 Cloke说。“为了能够更好地预测这些事情，我们投入了如此多的时间和专业精力，但我们仍然在看着人们死去。”
虽然这种规模的洪水在欧洲可能曾经是极其罕见的事件，但科学家表示，随着地球因燃烧化石燃料而变暖，它们会更频繁地卷土重来。就在欧洲风暴开始一周后，中国郑州一天的降雨量达到了难以置信的624毫米，其中三分之一是在一个小时内落下的。
洪水过后，各个党派和各国的政治家都强调，洪水是来自气候变化的警讯。但是，就像早期的洪水警报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当局都能领会预警的重要性。
在访问德国洪灾地区时，默克尔表示，德国应该更加关注免受气候变化影响的问题。
“我们必须为这些挑战做好准备，”比利时内政部长Annelies Verlinden在最近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说。
德国灾害管理委员会主席Horst Seehofer周一驳斥了德国灾难管理可能需要改革的建议，称那些评论者是在利用这场悲剧来影响当前的联邦选举活动。“太肮脏了，”他说。
据RND媒体报道，结果之一是德国当局正在考虑将灾难通知系统扩展到短信警报。但是目前用于通知人们即将到来的极端天气的NINA预警APP应用程序只有1000万用户。政府也面临着扩大警报网络的压力。
与此同时，德国西部的地方公共广播机构WDR在周五的一份声明中说，它已经“警告某些地区存在生命危险”，但也承认，它应该在周三晚上投入更多的时间来报道这场危机。
该广播机构还表示，当局有时会发布“自相矛盾”的信息。
在德国Hagen，在 WDR 的广播服务区内，市长Erik Schulz 表示，他怀疑是否可以建造新的物理基础设施来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洪水。他说，Hagen市处于盆地底部，改变城市景观以减少未来洪水的危害只是一个“可爱的愿景”。
“我们就是这样，”市长说。
来源：POLITICO 报道；编译：POLARZONE